【剑三】藏阳2

起初我把剑束之高阁。

但义父闭关铸剑山庄人尽皆知,我不用剑反招人来问。我说不出个所以然,怕有心人探查,只勉强用了。

也因此这把剑伴我最久,我却始终用不顺手,后来发生许多事,待我解开心结,剑也碎了。不过这是后话,暂且不提。

我最开始用剑活像做贼,明着练剑,心里又焦又躁,恨不能摔了剑跑开。见着道士也觉有愧,不敢多话,真是浑身不自在。

道士看我这般也没什表示,后来想想,就算我拿剑到他面前,他也不会在意。

实在憋不住,我扭捏着去问道士介意我用那剑吗。

道士自然摇头。

“杀人之罪,罪于执者,非兵也。”他看着我道:“杀一人,余者与兵同。”

我不知道这话是说他恨义父还是不恨,总归他不会怪我,这就足够。

放下心事日子便如野草般疯长,半年里我猛地拔高个头,可能和练剑有关,不再像个黄口小儿。新年时义父回过一趟,没待满半天又赶回去,战事吃紧,他本不该回来。但他到底顾念我,快马加鞭吃顿年夜饭,岁也不守又回去。

一时我也辨不明自己是何心情,怨他伤了道士,但他又确实待我好。

以前看话本子总说什么爱憎分明,现在想想,两瓣人心,得左右贴着才能跳,才成得了人。


问水诀修满一年要开始修山居剑意,我体弱,延到下半年才练。

与我同辈的已练了两三年,大都有些心得,我就碘着脸皮去问,一来二去也认识不少人。他们讶异于我虽体弱不出,却涉猎甚广,口齿也颇伶俐。我心里清楚,这都是道士的功劳,要不是找着他说话,我怕还是个说不过三句的木讷孩子。

不过我认识了许多人,午休还是雷打不动去找道士。可惜他始终不告我名讳,我也不敢问旁人,便恭敬叫一声道长。第一次这么叫我还扭捏一下,觉得别扭,后来也习惯了。

有天我闲得无聊问他:

“纯阳宫求道的人五湖四海都有,道长是哪里人?”

道士思索片刻,说句忘了。

“我幼年上的华山,记不大清。”顿了一下他补充,“只是我在家中排行第三,下头还有弟妹,便是我上了山。”

“那道长华山修行,有什么趣事?”

“日常无非练剑扫雪,晚些去非鱼池喂龟。”

“下山后呢?”

“下山后……遇到些人事,也没什可说。”

我瘪着嘴。这人到底会不会聊天,就算是敷衍,未免太没诚意。

看我闹别扭,道士笑摸我头,引得腕间铁链作响。

那玄铁链子捆在我心上似得,总提醒我这是义父关着的人。我暗地里咬牙,寻思那天摘了它,再不行也弄到钥匙。

道士揉完问:“你最近练了重剑,是不是?”

我点头。

他摇头:“还是太急,你底子弱,多打基础才好。”

随后他和我说了些重剑的走势关窍,又让我不要过于沉溺其中,当以基础为本。我一一应下,还向道士请教剑法不能融会贯通之处,他随手比划几番,回去我思索也颇受益。

那时我以为道士见多识广,没想过其他。但几眼便知剑法练至何处,运行经络也一清二楚,对问水诀和山居剑意熟悉至此,不是自己修习过,就必然手把手助人修习——和道士关系深切的藏剑,唯有义父。


问水诀修满半年,我已过舞勺,除却身量渐长、嗓音粗嘎,也有些不好与旁人说的事。

我开始朦朦胧胧梦到同一个人,衣衫雪白,目光沉静柔软。我被他注视着,身体就不由自主走上去,伸手抱他、亲他,莫名又咬几口。

那人低低地笑,从我后颈向下抚,附在我耳边说话。

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,心里发痒,只能咬他肩泄愤,咬一半又舍不得,就去舔那一圈齿印。

我像只小动物一样在他身上到处蹭牙印口水,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在自己想干什么,只是在那人身边我觉得舒服,说不出的惬意,想亲亲他抱抱他。

这一觉我睡得极沉,醒来时神清气爽,下床才发现自己胯间的难堪。

登时我就涨红面皮,一个人做贼般摸去河边,偷偷洗了衣物去晒。

可不过两天我又做了那梦,这次更清楚,我能看见那人的脸,清瘦纤长、眉目清隽,点漆生的眸子看向我,带几分笑意。

我上去缠着他,他在我耳边唤我名字,我心里说不出的满足。

自然醒后又是一番折腾。

后来我查了书,大概知道是精满自溢,心里宽慰几分。但是几次三番的折腾肯定瞒不住人,一次我洗完衣服练剑,同辈里稍长的师兄就凑我身边。

“师弟,你是不是那个了。”

边说他还边挤眉弄眼地对我比小指。

我被他这么一弄也闹了个脸红,支吾不肯说。

师兄笑嘻嘻拍我肩,说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,师兄那里还有些好东西等会给你拿来。教问水诀的长辈咳嗽一下,师兄还在那说什么东瀛画师和大唐画师的春宫区别,我拉他衣袖,他还以为我害羞,说得更大声。

然后我眼睁睁看师兄被提溜着,做了两百组轻剑挥剑和一百组重剑挥剑。

但一会他又贼头贼脑凑过来,问我梦见谁。

“喜欢哪个师姐师妹的告诉师兄,师兄帮你追。”

我犹豫半晌说:“不是师姐师妹。”

师兄一下睁大眼:“妈呀没想到师弟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弯,不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,喜欢男子也没什么,名剑大会还有优势。来来来告诉师兄,看上庄里哪个兔崽子?师兄专业套袋打黑棍。”

我更加扭捏,既不敢透露道士,也不敢乱说怕师兄惹出事。

最后含糊说个大概:“不是同辈。”

“嗯?我看师弟你不像丧心病狂恋童的,你喜欢长辈?可庄子里长辈来来去去你就见过几个,还全是老头子也不会……等等。”师兄的眼神一时非常诡异,透着敬畏和惊恐:“莫非是二舅?!!!!”

全演武场的人都看向我们,我只得一把捂住那喇叭师兄的嘴,把人拖到角落。

二舅就是义父,但是我没法解释,只能捏着鼻子吃下哑巴亏,叮嘱师兄不要乱说。师兄一拍胸脯说没问题,然后当天下午全山庄都用敬畏和惊恐的眼神看我。

两天后我接到义父隐晦询问的信后已没了脾气,便让信使带个喇叭给义父,上面写着师兄名字。

虽然我觉得这样对不起师兄,毕竟喇叭没他好使。

不过师兄嘴大是大,答应的事却不含糊,下午修完课他把我拉到角落,把东西往我怀里一塞。我摸出来,那是几本封灰蒙蒙的书,名字也古怪得很,什么龙阳将军兔儿少爷、九羊神功之流。

我翻开立马红了脸。

“师兄……?”

“嘿嘿说了有好东西吧,师弟可要好好看,为这几本书阿辽这些天都躲着我走。”师兄搓手: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船到桥头自然直。”

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愣是被拼到一起。

我摇摇头,拿着书回房,本想堆在角落,还是忍不住看了几眼。书和师兄的诗一个水平,插图的工笔也粗糙,那本讲天策府将士和藏剑少爷的书转眼就丢进火盆。另一本万花弟子和纯阳弟子的我一看,觉得差不多便也要丢,只是手顿了顿,想起了道士,耳根止不住的发热。

那书最后我没丢,只放到床底。

后来和道士聊天,我说我有了意中人想娶他,还要盖一座特别大的宅院给他住,金砌殿,玉做阶,庭院里种满枇杷桃李,地板全铺着丝绸和毛皮。我想把一切好的都堆到他面前,喜欢什么就给什么,要星星月亮要命也可以。

我说的时候涨红着脸,期待地看着道士,希望他能夸我一句,或者转头觉出我的心意。

可道士仍在慢条斯理的翻书,我把道经搬回书房,他就又看佛经,只是极久才翻页。

“到底是孩子心性。”

半晌他这么说。我心顿时凉了半截,有根针埋肉里细细密密地戳,但我仍做出小孩子不服气的姿态来。

“以后走着瞧。”我在心里对他说。

这时道士瞥我一眼,我几乎以为他都看出来了,呼吸一滞,但随后他又掉头去看书,一切好像我一厢情愿。

说起来也没错,道士本就是义父关的人,与我没有半点干系,我巴巴地凑上去他还赶我走,现在这样全是我死缠烂打,他哪里会挽留我半分。

一时间我委屈极了,只觉得道士可恶,便伸手拉他的手铐,把他空着的手掰开,手指从手背的指缝钻过去。

他的手比我的大多了,我指尖堪堪碰到他手心,更别提包着收拢。

道士不阻止也不收手,我猜他只当我是孩子游戏,嗫嚅半天却没有解释。

就这样吧。

我看着我和道士交握的手,不满顿时消了大半。


变化来自三个月后的午休,我练完剑往密室跑,想要道士给我捏一捏腰腿——自那天后我与道士相处便越亲密,我时常拉住他的手,或是在他膝头午睡。

虽然道士只当我是孩子,但与意中人的亲密还是让我欢欣雀跃。

我拉开门,密室光线极弱,我却始终不觉昏暗,眼睛还没适应就自觉往道士所在的方位走去。

“阿宁。”

这不是道士的声音,他也绝不会这么叫我。

我僵立原地,放大的瞳孔倒映出再熟悉不过的明黄身影。

义父看着我,神色没什么悲喜。

“他已被我移至别处。”

我如坠冰窟,血液凉的刺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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